作者有話要說： 在雪地裏躺一個月直到雪化什麽的，非人類適用範圍，請千千萬萬勿嘗試。

我第一次有意識，應該從那年冬天算起。

那是一片很空曠的地，鋪了厚厚的雪，萬家燈火熱鬧非凡，而那裏寂寥淒清。在那個夜晚，伴著鵝毛大雪，我第一次睜開了眼睛。沒有意識地，就這麽躺在這片潔白的雪地裏，看著一片輕盈的雪花，透過我的身體，輕輕降落到地面，然後，一片接著一片，層層堆積。

第二天晚上，月色清冷皎潔，夜幕深藍，皚皚的雪地反射出銀白的光。我睜眼看著這一切，從月升到月沈。

第三天，許多鳥兒飛到我周圍，停憩嬉鬧。

第四天，它們不能再穿過我的身體。

第五天，我感受到體內有些東西在湧動奔跑，尤其是腦袋裏。

第六天，第七天，第八天，第九天……就這麽一天天過去，我足足在雪地裏躺了一個月，直到冰雪融化。

五年前那個大雪紛飛的夜晚，算是我的新生。

這之後我便一直住在樹上，我喜歡樹木的味道。在我的左手手腕上套著一個銀鐲，裏面刻著兩個字，我認得這兩個字——睢夭，我想這大概是我的名字。那一個月的後期我想了很多事情，我是誰，為什麽最初的時候我沒有形體，為什麽我懂得一定的知識，我為什麽認定鐲子上的字就是我的名字，以及為什麽我會思考我正在思考的這些問題？但是直到現在，我都沒能想清楚這些答案。

我長長地呼出一口氣，從整理回憶的夢境中醒來。

經過五年的探索，我對自己有了一定的了解。比如剛才的夢境，我所有的夢都是對過去的整理，有時同樣的回憶甚至會整理數百次，這一點對於記憶力差的人倒是挺有用的。再比如我現在所使用的能力，觀察人的內心和夢境，那些景象就像放映電影一樣一幕幕在我眼前浮現，五年來，我一直通過這樣的方式來了解人類，學習這個世界的一些基礎知識。

我覺得自己大概是個妖。人類字典中“神話中形狀奇怪可怕、有妖術、會害人的精靈”一類的存在，雖然我形狀不奇怪不可怕，也沒有害過人，其實我覺得這個定義是有偏見的。

我曾經懷疑過自己是鬼，但是人類意識中的鬼，似乎大多都是在晚上活動的，還害怕太陽光，靠吸食人的精氣為生，但是這些特征我都沒有。曬著太陽睡覺是我覺得最愜意的事之一，至於食物，根本不需要，累了就睡一覺休息一下，不知為何源源不斷的“力”就會自然而然地產生，雖然偶爾我也吃些花果，也不過是圖個新鮮好玩，因此這一項排除。

也懷疑過自己是不是什麽樹精花精之類，畢竟我現在就住在樹上。人類的小說裏不是常有什麽吸收天地靈氣日月精華而化成人形的精怪麽，但是很遺憾的是，附近的風水沒有好到能誕育精怪，更何況事實上我現在暫住的這棵在五年前的春天就已經死了，現在的繁茂都是由我來維持的（雖然這一點我是過了幾年才知道的），天時地利與人和要什麽缺什麽，產生的條件不足，因此第二項也排除。

以至五年已過，我還是不知道自己是個什麽東西。但是一直以來，我都覺得我很接近人類，從各個方面來說。

我躺在樹枝上翹起腿，直直地看著湛藍的天空，一望無際的寂寥的感覺。

一閉上眼，那張小小的容顏不時會在眼前浮現，真是個可愛乖巧的孩子，雖然冷淡了點。

對他來說，我不過是個揉他臉玩的怪阿姨而已吧，或者是怪姐姐，這樣說著年輕一點。

而令我沒想到的是，那天我不過舉手之勞。

卻讓這個孩子，足足記了我十六年。

至於真正的原因，直到很久之後，我才漸漸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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